4 月 22 日,新疆拉夏貝爾服飾有限公司(下文簡稱 “拉夏貝爾”)正式進入 A 股退市整理期,開始倒計時。
這家曾經遍布國內大街小巷的女裝品牌,在近幾年頻頻傳出崩潰、挽救消息之后,終于倒下。百足之蟲,死而不僵。實際上,拉夏貝爾高光時刻曇花一現(xiàn),A 股上市之后,虧損持續(xù)增加,A 股上市之前營收已經呈現(xiàn)下滑。
孤注一擲的豪賭,是拉夏貝爾曾經的創(chuàng)始人、福建農村出身的邢加興的風格。2003 年非典,在恢復局勢尚不明朗時,邢加興逆勢擴店,拿下第一個飛躍式增長機會。2017 年,作為首家 “A+H” 股上市女裝品牌,實際上是資本化運作、連續(xù)加杠桿到無股票可質押推出的結果。此后,股價幾乎一路跌到退市。
這家仿 ZARA 模式起家的本土品牌不斷調整戰(zhàn)略續(xù)命,失去解除危機窗口期,背后更深刻的原因在于大公司積弊日久、創(chuàng)新缺失,間接導致企業(yè)第二增長曲線從未形成?;仡^來看,從高峰到低谷,拉夏貝爾一路跌宕的沉浮史,帶來的啟示能否成為更多中國女裝服飾品牌的前車之鑒?
01 從高峰跌入谷底,創(chuàng)新內生動力不足
曾經的 ” 營收百億俱樂部 ” 女裝頭部品牌。一朝失足,滿盤皆輸。到 2021 年,拉夏貝爾營收竟已不足 5 億元,總資產 24 億元,負債高達 40 億元。
拉夏貝爾曾經也闊過。赴港上市前夕,拉夏貝爾市占率僅次于 Bestseller(綾致時裝)、E-land 集團之后,當時已超過 ZARA、優(yōu)衣庫、H&M 等國際快時尚頭部品牌。 它是首家 “A+H” 的服裝企業(yè),2014 年登陸港股,2017 年登陸 A 股。2015 年凈利潤巔峰,2018 年一度成為國內營收最高(101.76 億元)的女裝上市企業(yè)。是巧合,或者也是必然,在巔峰期危機已經浮現(xiàn)。2015 年之后拉夏貝爾凈利潤開始下滑,2018 年凈利潤首度出現(xiàn)虧損。
“拉夏貝爾” 從登陸 A 股進入高光時刻,到變?yōu)?“*ST 拉夏 “,僅僅兩年時間。雪崩之后。門店數(shù)從接近萬家(2018 年末,9269 個門店),滑落到去年底的 300 家,” 線下渠道網(wǎng)點數(shù)量已基本觸底 “,甚至出租總部大樓還債,大起大伏令外界唏噓。
和眾多商界傳奇故事一樣,拉夏貝爾之敗也是 ” 草蛇灰線,伏脈千里 “。事實上,登陸 A 股之前的 2015 年,拉夏貝爾公司凈利潤已達到 6.15 億元巔峰,之后一路下滑:2016 年、2017 年分別為 5.32 億元、4.99 億元。2018~2021 年,四年合計虧損約 49.87 億元(歸母凈利潤分別為 -1.60 億元、-21.66 億元、-18.40 億元和 -8.21 億元)。
危機浮出水面,是在 2019 年半年報發(fā)布之際:營收和凈利潤出現(xiàn)雙下滑。根據(jù) 2019 年拉夏貝爾的中期業(yè)績報告顯示,上半年營收同比下降 9.78%,凈利巨損 5.65 億元,下降幅度達 333.9%。與此同時,毛利率同比下降 7.7%。與此同時,門店數(shù)量銳減(2018 年 12 月 31 日的 9269 個減少至 2019 年 6 月 30 日的 6799 個,半年共計減少 2470 個)。
對于眾所周知的第二曲線理論,更加完整的解釋是:在第一曲線到達巔峰之前,公司必須找到 ” 第二曲線 “,并且第二曲線必須在第一曲線達到頂點前開始增長。只有這樣,才能彌補第二曲線前期投入的資源,進行 ” 軟著陸 “,延續(xù)企業(yè)的增長期。
回溯來看,拉夏貝爾犯了戰(zhàn)略級失敗,導致了今日大潰敗。
2011 年前,拉夏貝爾僅擁有三個女裝品牌(La Chapelle、Puella、Candie ’ s)。2012 年,拉夏貝爾提出了 ” 多品牌、直營為主 ” 的發(fā)展戰(zhàn)略,開啟瘋狂并購,這為后來失敗埋下隱患。至 2018 年末,拉夏貝爾旗下女裝、男裝和童裝領域至少有 14 個品牌。然而,支撐集團營收的卻高度集中在幾個品牌。2018 年財年,前五大女裝品牌收入占據(jù) 80% 以上( 80.35%)。而 LaChapelle 為集團帶來了三成以上收入,同質性的 7Modifer、Candie’s 表現(xiàn)不佳,男裝品牌尤為低落。
多品牌發(fā)展戰(zhàn)略,只多出了數(shù)量,質量卻堪憂。眾多子品牌不僅發(fā)展步伐緩慢,而且互相拆臺、惡性競爭——多品牌聯(lián)動的精細化管理未能實現(xiàn)。這導致的直接后果是,主要品牌 La Chapelle、Puella 營收下降時,沒有后備力量挺上。這意味著拉夏貝爾的第二增長曲線并不存在。于是,收縮戰(zhàn)線,一步步退出市場成為必然。2019 年上半年報之后,通過對品牌的整合,僅剩余 5 個女裝品牌、1 個男裝品牌和 1 個童裝品牌,以女裝為發(fā)展核心,收縮男裝業(yè)務。
為什么主要品牌 La Chapelle、Puella 的營收會下降?ZARA、H&M 等品牌的擠壓、新冠疫情影響是外因,內因在于產品創(chuàng)新乏力。
拉夏貝爾等錯失 ” 國潮 ” 風起飛的本土品牌,其致命弱點在于創(chuàng)新不足。2020 年,當一大批 ” 國貨之光 ” 們圍繞年輕受眾不斷開發(fā)潮牌的時候,拉夏貝爾還在去庫存的泥沼里,無心創(chuàng)新。
ZARA 模式的本土化運營模式失敗后,拉夏貝爾開始放棄 ” 多品牌 ” 經營策略,但又踩進了另一個大坑:” 賣吊牌 “。在 2018 年之前,拉夏貝爾主要以線下渠道為主,2019 年開啟線上化并擴大相關業(yè)務占比。但為時已晚,且速度緩慢。從整體經營業(yè)務來看,2020 年四季度在品牌授權的戰(zhàn)略,側重線上授權 ” 品牌賦能 + 運營服務 ” 模式,提高周轉效率的轉型仍然在艱難爬坡。” 輕資產、高毛利、快周轉 ” 的經營模式并未到。
國內 ” 賣吊牌 ” 模式立足的是南極人。南極人曾砍掉生產線只賣吊牌而得以維生。阿迪達斯、耐克基本上都是采用這種輕資產運營的模式,但這一模式在中國仍有諸多水土不服。發(fā)力品牌運營、品牌營銷以及產品設計等產業(yè)上游業(yè)務是該模式的核心,但對于拉夏貝爾等本土品牌來說,這恰恰是軟肋。如果沒有創(chuàng)新設計、強大運營在背后支撐,所謂 ” 品牌 ” 也會迅速過氣。創(chuàng)新仍然是核心驅動力。
從 ” 多品牌 ” 到 ” 賣吊牌 “,拉夏貝爾的轉型背后,從未獲得的核心能力,便是精細化運營下獲得的用戶粘性。最終,多品牌下運營成本和庫存日益增加拖累了公司。如果說 ” 賣吊牌 ” 是一條生路,不如說是唯一退路。
02 資本化運作失敗,用人不力錯失 ” 續(xù)命 ” 窗口期
本土品牌創(chuàng)新不足是通病,也有不少企業(yè)獲得了長足發(fā)展。拉夏貝爾雪崩式倒下的原因,關鍵在于資本化運作失敗。增長乏力,導致高杠桿資本化撐起的高市值難以為繼。
在 A 股上市將滿 2 年(2019 年 8 月)之際,拉夏貝爾出現(xiàn)大股東股權質押爆倉,A 股市場股價遭重創(chuàng),創(chuàng)下歷史性低位。2017 年 9 月登陸 A 股,11、12 月,實際控制人邢加興即質押股份獲得融資額折算大約 4.46 億元。當先后 6 次將公司股票補充質押之后,邢加興累計質押公司股份已占其直接持有股份的 99.81%。因此,一旦爆倉,沒有股份可以補充用以質押。
接下來,拉夏貝爾的主線任務是靠著資本運作 ” 活下來 “。
邢加興祭出的第一招是引入外援。2020 年 4 月,公司資金山窮水盡之際,邢加興推出空降職業(yè)經理人、投行出身的段學峰做董事長,并和他簽下后來曝光的 ” 密約 “:段將提升公司管理能力以及協(xié)調落實政府招商引資。
后來,邢加興曾在一篇采訪中描述拉夏貝爾衰落的原因。從 2018 年的時候,他就已經發(fā)現(xiàn)公司 ” 不太對了 “。從內部來看,” 由于十年來幾乎沒有受過挫折,團隊不斷趨于慣性思維,高度冗員,改革的想法幾乎無法推動。”
對于外部引進的段學峰,邢加興顯然是寄予厚望的。早在 2019 年 8 月,邢加興對未來信心滿滿,” 通過對一些資產做變現(xiàn),可能半年到一年的時間,拉夏貝爾又可以重新回到一個比較良性的狀態(tài)來運轉。” 邢、段合作期間,拉夏貝爾落戶新疆,一度讓外界看到了希望。但事情發(fā)展并不盡如人意,僅僅 7 個月后,邢加興向董事會提議罷免自己一手推出來的這位 ” 救火 ” 董事長。新任董事長下臺,意味著拉夏貝爾錯過了解決危機的最佳窗口期。
臨陣換將之后,拉夏貝爾高管層處于長期動蕩階段。2020 年,公司一年內 5 次更換總裁,基本都是公司內部元老。當年底上任的張瑩,一直任職至今。張瑩上任后不久(2021 年 1 月),邢加興逼退段學鋒,張瑩一度被選為新董事長,之后老將吳金應接棒。這年 3 月底,邢加興所持部分拉夏貝股票被拍賣,這意味著創(chuàng)始人邢加興掌控拉夏貝爾的時代落幕。
擅長不良資產經營的文盛資產正式掌舵,接盤拉夏貝爾。上海文盛資產及其一致行動人上海其錦接盤,后者成為了拉夏貝爾第一大股東,合計持股比例近 20%。外界認為它看中的是拉夏貝爾在港股的的殼資源。之后,董事長人選均出自文盛資產。
今年退市前夕,1993 年出生的趙錦文出任董事長。這不禁讓人想起,邢加興離開農村前往福州打拼創(chuàng)業(yè)的時間是 1992 年。”90 后 ” 當選董事長掌控改革開放后第一批創(chuàng)業(yè)家的遺留,而現(xiàn)任總裁張瑩自 2003 年從拉夏貝爾的一名設計師做起,一直爬升至副總裁、總裁。如此看來,拉夏貝爾在文盛資產體系內,不僅被邊緣化了,且有任其自生自滅之感。
今年 4 月,面對公司從 A 股退市的局面,張瑩接受采訪時仍表示,” 期待重返 A 股市場 “。與其說這是戰(zhàn)略考量,不如將其歸為拉夏貝爾老將的某種情懷。張瑩長期負責品牌業(yè)務,而這也是拉夏貝爾剩下的唯一 ” 資產 “。只是,除了 ” 賣吊牌 “,是否會有新出路?
03 大公司病積弊難除,成敗皆系 “ZARA 模式 “
ZARA 模式的本土化經營成就了拉夏貝爾昔日的輝煌。但是,公司長期以來都在負重前行,比如 2017 年登陸 A 股之時,盡管營收高達 90 億,凈利潤 5 億。具體到單個店一年創(chuàng)造的業(yè)績收入為 95 萬,貢獻的平均利潤僅有 5.3 萬。
當公司高速增長時,萬家門店是底氣,一旦業(yè)績不佳,則意味著公司要為這些利潤微薄的直營店,承擔巨額經營成本。拉夏貝爾不得不走上 ” 去 ZARA 化 ” 之路。2018 年下半年,拉夏貝爾開始在原有直營為主的渠道布局上,推行聯(lián)營、加盟等業(yè)務模式。
前期攤大餅式的發(fā)展,導致公司有大量庫存積壓。存貨周轉天數(shù)是服裝行業(yè)的生命線。拉夏貝爾超過行業(yè)其他品牌的周轉速度,導致資金周轉困難。近年來,拉夏貝爾的存貨周轉天數(shù)超過 200 天,而 2020 年,竟高達 418 天。與之對比,UNIQLO 為 140 天左右,ZARA 僅 80 天。宸帆女裝的平均存貨周轉天數(shù)只有 53 天。為了去庫存,拉夏貝爾在 2020 年開始大甩賣。
無心顧及創(chuàng)新之后,拉夏貝爾反復在賣的,都是一些老舊的衣服款式。財報顯示,自 2019 年起,拉夏貝爾不再投入任何研發(fā)費用。而與此同時,國內快消品消費正在升級,國貨們絞盡腦汁推出新款,開發(fā)潮牌吸引一批又一批消費意愿強烈的年輕人。
在國潮興起之前,因改革步伐緩慢,從某種程度上講,ZARA 模式的本土化運營,過多的直營門店給公司造成了負擔。” 經濟對服裝產業(yè)的影響頗大,大商場的涌現(xiàn),導致商場的流量分流,使得開直營店的模式變成了一種巨大的負擔 “。遍地開花的 Shoppingmall,需要匹配更靈活的經營策略,實際上,拉夏貝爾早已身患 ” 大公司病 ” 難以掉頭。
1992 年,長在福建大山里、20 歲的小伙邢加興懷揣幾百塊錢到省城福州買樹苗,當看到一家職業(yè)培訓學校在招生時,用買樹苗的錢瞞著家人報名了 ” 服裝設計 “。1998 年,他開始在上海創(chuàng)業(yè),開檔口,做衣服。
機遇來自 2003 年,當非典襲來,不少門店閉店、工廠撤單之際,他 ” 逆勢加大馬力生產 “,進行了一次豪賭。當非典危機解除后,行業(yè)內其他人尚處在恢復期,他已開足馬力掠奪市場。經此一戰(zhàn),白手起家的在生意場上獲得了第一次躍升,并開始對標 ZARA 的經營模式。
未曾想,成敗竟皆系于此—— ZARA 模式。2021 年中國女裝市場重回萬億規(guī)模。中高端女裝市場規(guī)模約占整體女裝市場規(guī)模的 14%,中高端女裝市場規(guī)模增速約為 7.5%,高于整體女裝市場規(guī)模增速 2.3 個百分點,市場滲透率逐年提升。這一切,似乎與拉夏貝爾沒有太多關系。
2020 年新冠疫情來臨,拉夏貝爾一批批關店之際,不知邢加興是否會想 2003 年非典時期,那個銳氣十足、豪賭青春的創(chuàng)業(yè)者。(文?| 五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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